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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ei148  探讨马太福音12章31节中的「亵渎圣灵」
撰稿：林谦谦


一、引言

历世历代圣徒在基督信仰中，都能经历到上帝怜悯大于审判的属性，没有什么罪是上帝浩大的恩典不能解决与宽恕的。然而，有一种罪却被排除在这个范围之外，即耶稣在马太福音12章31节提到的，「亵渎圣灵」。这样的宣告，让每一位认真对待信仰的信徒感到疑惑，甚至担忧自己也可能落入「不得赦免」的行列当中，以致于失去救恩。

如同亚他那修所说，救恩是任何神学探讨和发展的推动力^[1]，而这节经文所指出的观点，正与耶稣控诉之对象的救恩息息相关。那么「亵渎圣灵」究竟是什么意思？人们又能如何避免走入这个万劫不复的境地？这都是圣经读者们所关心的，但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在学界中众说纷纭，因此我认为本文的研究是有必要的。本人将针对经文中「亵渎圣灵」的真正意义、亵渎圣灵不得赦免的因素，以及现今人们重犯此罪的可能性，提出学界的各种看法，并归纳出本人的立场，以便回应当代读者的疑惑。

二、马太福音12章22-32节中「亵渎圣灵」的涵义

学者弗兰西(R.T.France)表示，耶稣关于「亵渎圣灵」的宣称经常被不恰当地，甚至是灾难性地应用到与它最初背景毫无相关的处境中^[2]。我们需要承认，解读这个现象是困难的，因主耶稣并没有为「亵渎圣灵」下一个清楚的定义。但若我们能把整卷马太福音视为一个整体的信息，那么作者马太在12章22节以前的记载，都能作为此现象的铺垫，让读者能俯瞰大局，找出这个片语相对准确的含义。所以，本人便会先从经文的脉络来推敲耶稣的原意，接着再提出初代教父及至现代，针对此片语的各种见解，以整理和聚焦这个现象发生的可能处境。

我们可以发现，马太福音12章22-32节描绘的焦点是民众与法利赛人的反应，而非耶稣的神迹^[3]。区区一个小节的神迹事件，引发了一场对峙，也为耶稣的指责提供了背景。经文说道，主耶稣医治了一个聋哑且被鬼附着的人（22节），众人都因耶稣成就的事感到惊奇，唯独在场的法利赛人却表示耶稣的能力来自鬼王别西卜（23-24节），于是耶稣驳斥这种说法（25-30节），并指出一切的罪都可被赦免，只有亵渎与干犯圣灵者，无论是今世还是来世都不得赦免（24-30节）。

若从更广的视野来看待耶稣与法利赛人的互动，我们会发现法利赛人对圣灵的亵渎，并非一个大叙事的开端，而是一系列抵挡和仇恨的高峰^[4]，并且都紧接着发生在耶稣的教导和神迹之后^[5]。那麽反对耶稣与干犯圣灵之间究竟有何关联性？我认为可从「圣灵基督论」的角度来理解。

「圣灵基督论」提出圣灵作为道成肉身的圣子在世行事的动因，强调了圣子和圣灵的相互关系、解释了圣子的身份以及一切能力的来源^[6]。按照这个观点，耶稣是透过圣灵的见证来彰显祂弥赛亚的工作，且福音书正是以圣灵和人的关系来呈现耶稣的身份。单看马太福音的记载，圣灵在耶稣公开传道的工作中，以及每一次的关键行动中都有着一席之地，包括耶稣在马利亚腹中受孕、洗礼、受试探、传道，和行神迹等，因此耶稣与圣灵之间的关系至为重要^[7]。 这就不难理解，为何法利赛人将耶稣赶鬼的能力归给鬼王别西卜，对圣灵来说是极大的亵渎。

耶稣在经文中对法利赛人的定罪，引起神学家们几个世纪以来的探讨。在《十二使徒遗训》中记载，亵渎圣灵就是得罪圣灵藉着先知所说的话^[8]。俄利根认为，亵渎圣灵是一个人得到救恩并接受圣灵的恩赐后，又转回罪中的意思，且这只会发生在有圣灵内住的信徒身上，属于基督徒才会犯的罪^[9]。安波罗修则将亵渎圣灵理解为对圣灵工作的错误主张，例如把圣灵的作为看成魔鬼的力量^[10]，而他认为言语的亵渎是对圣灵最严重的冒犯，因为人的言语会动摇人心、摧毁教会^[11]。我认为以上各个教父的见解，都添加了自己的看法，却不是站在耶稣当时的处境来理解亵渎圣灵的意义。

而奥古斯丁提出的见解，成为教会界对马太福音12章中「亵渎圣灵」最流行的解释，就是指一个人坚持拒绝圣灵的感动，直到死前都不悔改，这样顽固到底便是对圣灵的亵渎^[12]。我不否认「坚持不悔改」的人至终会失去救恩，但这个解释似乎仍未触及法利赛人罪的本质，正如伦巴都所说，不悔改的罪，只是众多不得原谅之罪的其中之一^[13]。

加尔文认为「亵渎圣灵是个人在有知觉的情况下故意抗拒，且不为别的，而仅仅是为了抗拒。这是出于自愿、恶意地推开福音，这样的行动并非选民可以做到，因此只能导致永久的咒诅。」^[14]我同意这个说法，且我认为，张圣佳从旧约的利未法典找到关于「亵渎」的概念，可补充加尔文的观点。利未法典提到，亵渎即一种发自内在极度轻慢和厌弃的态度，且这种态度本身处于不可逆的状态^[15]。前文已经提及，法利赛人在经文中的亵渎是一连串抵挡的极致，他们清楚知道耶稣正透过圣灵来工作，却否定这个事实。他们的言行在当时代被辨认为「亵渎的外在记号」^[16]，把内在意图赤裸裸地展现于外，将自己公然置于无可挽回的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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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不得赦免的原因

耶稣把亵渎圣灵与其他的罪作出明显的区隔，称其为「不得赦免的罪」。而在分析亵渎圣灵的涵义之后，我们不禁好奇，此罪不得赦免的决定性因素是什麽？任何人在得着救恩以前，难道没有刚硬、与上帝为敌的时候吗？基督的救恩岂不是要拆毁人与神之间隔断的墙吗？那些将耶稣钉上十字架的群众和兵丁尚且可得赦免，为何唯独「亵渎圣灵」者不得赦免呢？

学者Duane Litfin将人的不信分为七种层次：没有证据就无法单纯相信、因信心摇摆而要求证据、见到证据却退缩的信心、拥有证据却矛盾的信心、在证据面前标准的不信、在证据面前坚决的不信，以及在证据面前终极的不信^[17]。Litfin为每一个层次的「不信」都举出经文作为支持，本人虽对这种分类的精确性有所保留，但我认为其分类在解释法利赛人之罪的严重性方面，仍是有帮助的。学者把法利赛人的不信纳入最高层级，即「终极的不信」，这显示了他们对上帝反叛的深度，因为他们是直接面对耶稣——最大启示之光的人^[18]，却在属灵上全然硬化^[19]。在圣灵的见证下，他们并非不知道耶稣的能力从何而来，但他们不仅排斥这份启示，还站在灵界最邪恶的立场、藉着撒旦的势力来进行抵抗。

韦尔克以「恶者的作为」来看待亵渎圣灵一事，恶者作为所带来的全然绝望、悲惨、恐惧与无力，不是发生在超现实的空间，而是因着罪实实在在地进入了世界时空当中，因此主耶稣才道成肉身与人亲近，并要破除恶者在世上的权势。然而这群法利赛人走到了恶者那一边，与之联合、同工，这是对三一神最极端的拒绝^[20]。

苏颖智表示，从法利赛人的身份来看，他们是一群熟读圣经、精通律法之人，却在意志上盲目、坚决地反对神的启示和作为，这并非上帝从他们身上收回救恩，乃是他们自己将所有得救的机会丢弃^[21]，如同一个垂死的人把唯一的解药当作毒药来鄙视，形同自杀，处于无可救药的地步^[22]。讽刺的是，当时被排除在宗教领袖、知识分子之外的市井之民，却认出了耶稣正是所应许的「大卫子孙」（太12:23），这更突显了圣灵所作的见证，如何在人心中发挥启蒙的作用。法利赛人的拒绝叫人震惊，他们硬着心，自己选择离开救恩的范围，且他们的罪责随着人们对耶稣的理解一同增长^[23]。「不得赦免」，是人运用自由意志选择不信的后果。

四、重犯此罪的可能性

在两千多年前，耶稣对法利赛人的斥责以及他们的种种行径，是否有可能重复发生在其他境况中？我的立场是肯定的。的确有些学者认为法利赛人对耶稣的反抗，等同于对「最高之道」和「绝对之光」的反对，而今天耶稣早已升天，最大的条件不再被满足，也不再有人享有当时法利赛人与耶稣面对面的优势，因此这事只能停留在那段古老的年代，现今是不可能发生的^[24]。我猜想这种说法是要安慰当今对这段经文感到害怕的信徒，但似乎用错方法了。我的疑问是，如果今天不会再有犯下此罪的可能性，这段故事被记载，岂不是白白造成后世的困扰吗？使得有人认为这段经文没有保留与宣扬的价值^[25]。但因着经文已被纳入正典，我相信这对任何时代的读者都起着警惕的作用。

首先，我敢肯定，非信徒不在耶稣所提「不得赦免」的行列中，否则马太记载耶稣升天前颁布传福音的大使命，就是多此一举了。Nicholas Lamme提出，犯下亵渎圣灵之罪的人，在身份地位上应与耶稣时代的法利赛人相当^[26]。例如彼得后书2章提到假先知和假教师时，所描述的情景和他们的后果，都与耶稣的宣告类似。这些假教师「自取速速灭亡」（彼后2:1）、使「真理…被毁谤」（彼后2:2）、「捏造言语在人身上取利」（彼后2:3）、「刑罚不迟延…灭亡速速来到」（彼后2:3）、「在败坏人时遭遇败坏」（彼后2:12），且他们并非教会以外的外邦人，而是与圣徒「一同坐席」（彼后2:13）。

另外，保罗对假教师的指责也非常直接，「若(有人)传福音给你们，与我们所传给你们的不同，他就应当受咒诅」（加1:8）、「搅扰你们的，无论是谁，必担当他的罪名」（加5:10）、「假使徒…装作基督使徒的模样…他们的结局必然照着他们的行为」（林后11:13-15）。

除了以上所列，新约中还有许多关于谨防假教师的劝勉，也说明了假教师将面对的结局^[27]。而旧约也与这些教导遥相呼应，包括以赛亚书、耶利米书、以西结书等先知书，都曾呼吁百姓小心辨别，以免跌倒。这些假先知、假教师与法利赛人的共同点是「假冒为善…把天国的门关了，自己不进去，正要进去的人，你们也不容他们进去」（太23:13）。

当福音被破坏的时候，圣灵对基督的见证也同样遭到破坏^[28]。我们可以看见亵渎圣灵的罪，在历史中正不断以不同的面貌重现，这些犯罪者虽身在真理当中，却故意抵挡圣灵、误导羊群，如同麦子中的稗子，「收割的时候……人子要差遣使者，把一切叫人跌倒的和作恶的，从祂的国里挑出来，丢在火炉里。」（太13:39-42）总而言之，我认为亵渎圣灵之罪，是有可能发生在现今社会的，且极可能发生在教会中富有影响力的人身上，我们可按照圣经新旧约的教导，将他们辨别出来。

五、結论

本文探讨了「亵渎圣灵」的意义、此罪不得赦免的原因，以及现今此罪是否有重犯的可能。正如奥古斯丁所认为的，「或许在所有经文中，没有比这更艰难的问题了」^[29]，我也承认本文的研究尚有许多不足之处，但至少这透过这些讨论，我们归纳出一些重要的观点，包括圣灵与圣子之间不可分割的紧密性、亵渎圣灵的严重性，和此罪在历史上的普遍性。我相信这些亮光将有助于我建构更扎实、更缜密的圣灵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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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书目:

魏連嶽、張聖佳。《神學的波瀾與壯闊：教會論與聖靈論》。台北：校園，2021。
蘇穎智。《認識聖靈》。第二版。香港：福音證主協會，1997。
卡維里 (Veli-Matti Karkkainen)。《基督論：全球導覽》。陳永財譯。香港：基道，2021。

BIBLIOGRAPHY:

Duane Litfin. “Revisiting The Unpardonable Sin: Insight From An Unexpected Source”. Journal of the 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ociety, Vol. 60, No. 4 (Dec 2017).

MYK Habets. “Jesus, the Spirit, and the Unforgivable Sin: A Contribution from Spirit Christology ”. Journal of Theological Interpretation, Vol. 12, No. 1 (Apr 2018).

Nicholas Lammé. “The Blasphemy Against The Holy Spirit: The Unpardonable Sin In Matthew12:22-32”. Mid-America Journal of Theology, Vol. 23 (2012).

注脚：

^[1] 卡維里 (Veli-Matti Karkkainen)，《基督論：全球導覽》，陳永財譯（香港：基道，2021），頁88。

^[2] MYK Habets, “Jesus, the Spirit, and the Unforgivable Sin: A Contribution from Spirit Christology ”, Journal of Theological Interpretation, Vol. 12, No. 1 (Apr 2018), p. 40.

^[3] Nicholas Lammé, “The Blasphemy Against The Holy Spirit: The Unpardonable Sin In Matthew12:22-32”, Mid-America Journal of Theology, Vol. 23 (2012), p. 30.

^[4] 同上。

^[5] 同上，p. 31.

^[6] MYK Habets, “Jesus, the Spirit, and the Unforgivable Sin: A Contribution from Spirit Christology ”, Journal of Theological Interpretation, Vol. 12, No. 1 (Apr 2018), p. 46.

^[7] 同上。

^[8] Nicholas Lammé, “The Blasphemy Against The Holy Spirit: The Unpardonable Sin In Matthew12:22-32”, Mid-America Journal of Theology, Vol. 23 (2012), p. 21.

^[9] 同上。

^[10] 同上，p. 22.

^[11] 同上，p. 23.

^[12] 同上，p. 25.

^[13] 同上，p. 26.

^[14] 同上，p. 27.

^[15] 魏連嶽、張聖佳，《神學的波瀾與壯闊：教會論與聖靈論》（台北：校園，2021），頁360-361。

^[16] 同上，頁361。

^[17] Duane Litfin, “Revisiting The Unpardonable Sin: Insight From An Unexpected Source”, Journal of the 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ociety, Vol. 60, No. 4 (Dec 2017), p. 720-722.

^[18] 同上，p. 723.

^[19] 魏連嶽、張聖佳，《神學的波瀾與壯闊：教會論與聖靈論》，頁361。

^[20] 同上，頁361-363。

^[21] 蘇穎智，《認識聖靈》，第二版（香港：福音證主協會，1997），頁164。

^[22] Duane Litfin, “Revisiting The Unpardonable Sin: Insight From An Unexpected Source”, Journal of the 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ociety, Vol. 60, No. 4 (Dec 2017), p. 727.

^[23] Nicholas Lammé, “The Blasphemy Against The Holy Spirit: The Unpardonable Sin In Matthew12:22-32”, Mid-America Journal of Theology, Vol. 23 (2012), p. 33.

^[24] Duane Litfin, “Revisiting The Unpardonable Sin: Insight From An Unexpected Source”, Journal of the 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ociety, Vol. 60, No. 4 (Dec 2017), p. 729.

^[25] MYK Habets, “Jesus, the Spirit, and the Unforgivable Sin: A Contribution from Spirit Christology ”, Journal of Theological Interpretation, Vol. 12, No. 1 (Apr 2018), p. 40.

^[26] Nicholas Lammé, “The Blasphemy Against The Holy Spirit: The Unpardonable Sin In Matthew12:22-32”, Mid-America Journal of Theology, Vol. 23 (2012), p. 36.

^[27] 同上，p. 38.

^[28] 同上，p. 41.

^[29] MYK Habets, “Jesus, the Spirit, and the Unforgivable Sin: A Contribution from Spirit Christology ”, Journal of Theological Interpretation, Vol. 12, No. 1 (Apr 2018), p. 40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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